记者:从您的作品中,能够感受到您对水的情怀,对水的忠诚。您能说说水在您生命中的位置吗?
赵学儒:这个题目太大。每个生命,从母亲怀孕时起,就必须要水来养育,之后漫长且短暂的一生,须臾离不开水。我对水的印记,应该是从挑水开始的。
我出生在太行山一个小山村,叫西清源村。村子两边是大山,中间有条河,这河原来没名字,后来我写文章就给她起了个名字,叫“清源河”。我从小喝水、洗脸、洗澡、浇地,好像都是很自然的事情,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北方多旱,我们吃水要到水井去提;去挑。
挑水一般都是男人的事情。我小的时候,爷爷每天早起,将挑来的水倒进水缸里。我是在似睡非睡的朦胧中,听到爷爷倒水哗啦啦的声音,那声音是我听到的第一支曲子,清脆、清澈、清晰。我长到一米出头,爷爷去世了,爸爸在外地教书,我便帮着妈妈挑水。
乡亲们说我还没扁担高呢,的确是。我挑水,两只水桶擦着地皮走,开始的时候掌握不了平衡,水桶上下攒动。前边的水桶着地了,便使劲往高里抬一下,后边的就又着地了。这样,水桶里的水泼洒不少,挑到家的水只有一半或更少。渐渐长大,能挑回满桶的水了,甚至一口气挑到家,尽管气喘吁吁,常常大汗淋漓。
一次,把水挑回家,又累又渴,我干脆趴在水桶上喝水。那水,清澈透底,甘甜润肺。我从镜子一样的水面看到自己,一脸汗水,还冒着热气。那如饥似渴之后非常畅快的神态,永久印在了我记忆的相册里……
乡亲们的经验,是大旱不过六月二十三。可是,每年六月,正是谷子秀穗、玉米灌浆的时候,往往大旱。天上没有一片云彩,地上没有一丝潮气,山涧小河干涸了,庄稼禾叶枯黄了,沙土地被毒日头烤得滚烫滚烫,好像有点声音就能点起火来。乡亲们心急火燎,盼的就是一场雨,望的就是风调雨顺。
可是,左顾右盼还是等不来雨水。
没办法,只好跟往年一样向老天爷祈雨。
于是,老少爷们光脊亮膀,头戴柳帽,抬着牛头羊头猪头和五谷等“供品”,敲锣打鼓直奔老龙潭祈雨。
从百里山路拾级而上,在一座山顶上有一泓清泉,叫“老龙潭”。 老龙潭方圆几米,据说每年“雨水节”前是寸草不生的沙滩,“雨水节”那天一声巨响,顿时碧水深渊,深不见底,直至秋后。老龙潭正居山顶,山入云端,云融于水。人到此境,感到腾云驾雾、凉风习习,水气滋润肺腑。
老龙潭旁边有一间石房,里面供着一尊龙王像。乡亲们便把带来的“供品”摆在龙王像前,烧上高香,然后一起跪下,千叩万拜。最后就向龙王许愿,如果天降喜雨,敬送老戏、电影、金银财宝等。好像龙王喜欢老戏,比如保定老调、河北梆子。
老戏在村里演出的时候,就把“龙王”从山顶请到台下,坐在前排……龙王却总是“失信”,经常十天半月阴着脸,干打雷,不下雨。我记得有一年大旱到秋天,庄稼颗粒无收。
从那时起,我最鄙视“失信”的人。
记者:所以,您把祈雨的细节,写进了长篇小说《大禹治水》中?
赵学儒:是的,就是尧帝祈雨的情节。
世上爱也罢,恨也罢,都会深深凝固在人的记忆中。
我中学毕业后,先到一座水电站当工人。这座水电站位于太行山区紫荆关脚下有名的十八盘大峡谷中,山高水险,远离村庄,冬天白雪皑皑,夏日阴风习习。当时我们十八名汉子,自称十八个罗汉,犹如十八棵青松,在那里迎风傲雪,打发黑白日子。半山腰的电站溢水口流水时,形成从天而降的瀑布,如白练起舞,似万马纵越。
我经常或站或坐在瀑布前发傻发愣,动辄就是几个小时。我千百次地感慨:“这是世上最美丽、最伟大的瀑布!”
当时,做一名水电工人,对我们每个人来说,都是最自豪的一件事。数千年来,太行山区靠的是油点灯,驴拉磨,人挑肩扛过生活,当水能变成电能,光明驱走黑暗的时候,家乡的父老乡亲,实现了文明生活方式的千年一跃。而这一跃,是靠发电工人日夜坚守和维护,把光明源源不断送往千家万户的。这些发电工人,不正是奔流的河水吗?
奔流、奔流、不息地奔流,以无私的奉献驱动人类文明前行。
做一名水电工人,对我个人来说,也是“鲤鱼跳龙门”的机会。高考落选,我百无聊赖回到农村,拿起了锄头和镐头。考不上大学就自学,无奈中操起笔头。后来,水电站招工,我取得考试资格。“中了”!当时,喜悦的心情不亚于范进中举。
记者:您有两句座右铭,比如“长江万里游鳞小,奋力奔腾逐大波”,“成功,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