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言：《除夜作》的节日背景

《除夜作》是中国古典诗歌中一个常见的题材，特指描写除夕之夜的诗歌作品。"除夜"即"除夕之夜"，是中国传统节日春节的前夜，也是农历年的最后一天，这一夜承载着中国人辞旧迎新、祈福纳祥的深厚文化内涵，自古便是文人墨客抒发情感的重要时刻。

除夕作为中国传统节日体系中的关键节点，其历史可追溯至先秦时期的"逐除"习俗，据《吕氏春秋·季冬记》记载，古人在新年前一天举行"大傩"仪式，击鼓驱逐疫疠之鬼，称为"逐除"，后演变为"除夕"，至汉代，除夕已成为固定节日，庆祝形式也日益丰富，唐代诗人孟浩然的《除夜有怀》、宋代王安石的《元日》等，都是描写除夕的经典诗作。

《除夜作》这类诗歌之所以在文学史上占据重要地位，正是因为它们不仅记录了除夕的民俗活动，更承载了诗人对时光流逝的感慨、对家国命运的思考以及对人生境遇的反思，通过分析历代《除夜作》，我们可以窥见不同历史时期的社会风貌和人们的精神世界，理解中国人对时间循环的特殊认知和对家庭团聚的永恒追求。

二、除夕的历史渊源与演变

除夕习俗的形成是一个漫长的历史过程，其源头可追溯至上古时代的岁末祭祀活动，在商周时期，岁末举行的"蜡祭"是重要的国家祭祀，感谢神灵一年来的庇佑并祈求来年丰收。《礼记·郊特牲》记载："岁十二月，合聚万物而索飨之也。"这种年终祭祀活动为后世除夕习俗奠定了基础。

汉代是除夕节日定型的关键时期，汉武帝太初元年（公元前104年）推行太初历，确立正月为岁首，除夕作为岁末最后一天的地位也随之固定，东汉崔寔《四民月令》详细记载了当时除夕的各种活动：清扫庭院、祭祀祖先、家人团聚守岁等，这些习俗至今仍在延续，汉代还形成了除夕驱邪的习俗，如挂桃符、燃爆竹等，反映了人们驱除不祥、迎接新年的心理需求。

唐宋时期，除夕庆祝活动达到空前繁荣，唐代宫廷会在除夕举行盛大宴会，皇帝赐群臣柏叶、金银幡胜等吉祥物，民间则盛行守岁习俗，家人围炉而坐，通宵达旦以待新年，宋代孟元老《东京梦华录》记载了汴京除夕夜的盛况："士庶之家，围炉团坐，达旦不寐，谓之'守岁'。"这一时期，以除夕为题材的诗歌创作也大量涌现，杜甫的《杜位宅守岁》、苏轼的《守岁》等作品，生动记录了当时的节日氛围。

明清以降，除夕习俗更加丰富多样，贴春联、吃年夜饭、发压岁钱等活动逐渐定型并传承至今，明代刘侗《帝京景物略》详细描述了北京城的除夕景象："家家饮宴，笑语喧哗，爆竹声震耳。"清代富察敦崇《燕京岁时记》则记载了"踩岁"（撒芝麻秸于地踩踏）、"接灶"（迎接灶神回府）等特色习俗，这些文献资料为我们了解传统除夕文化提供了宝贵依据。

值得注意的是，除夕在不同地域也形成了各具特色的庆祝方式，如南方盛行吃年糕（象征"年年高升"），北方必吃饺子（形似元宝，寓意财富）；广东地区有"卖懒"习俗，儿童沿街叫卖"懒惰"以求勤奋；江浙一带则有"封门炮""开门炮"的讲究，这些地域差异丰富了中国除夕文化的内涵，展现了中华文化的多样性。

三、《除夜作》诗歌的文学传统

中国古典诗歌中，《除夜作》自唐代起便形成了一个独特的创作传统，这类诗歌往往以除夕这一特殊时间节点为契机，抒发诗人对时光流逝的感慨、羁旅思乡的愁绪或对人生际遇的反思，通过对这些作品的梳理分析，我们可以把握中国文人特有的时间意识和生命感悟。

唐代是《除夜作》创作的高峰期，众多著名诗人都有相关作品传世，孟浩然《除夜有怀》写道："迢递三巴路，羁危万里身，乱山残雪夜，孤独异乡人。"表达了宦游在外的孤寂与思乡之情，高适《除夜作》中"旅馆寒灯独不眠，客心何事转凄然"同样刻画了旅居他乡的凄凉心境，这些作品反映了唐代士人漫游、仕宦的普遍生活状态，以及除夕这一团圆节日对异乡人的特殊情感冲击。

宋代《除夜作》在继承唐代传统的基础上，融入了更多理趣和人生思考，苏轼《守岁》诗云："欲知垂尽岁，有似赴壑蛇，修鳞半已没，去意谁能遮。"以蛇入壑为喻，形象描绘了岁月流逝的不可阻挡，陆游《除夜》则写道："北风吹雪四更初，嘉瑞天教及岁除，半盏屠苏犹未举，灯前小草写桃符。"在节日喜庆中透露出报国无门的苦闷，这些作品展现了宋代文人将个人命运与时代背景相结合的创作特点。

元明清时期的《除夜作》呈现出更加多元的面貌，元代萨都剌《除夜客中》"今夕为何夕，他乡说故乡"抒发了少数民族文人的文化乡愁；明代文徵明《除夜》"二十七年成底事，客程明日又天涯"表达了艺术家的漂泊感慨；清代黄景仁《癸巳除夕偶成》"年年此夕费吟呻，儿女灯前窃笑频"则描绘了贫寒文人的生活窘境，这些作品共同构成了《除夜作》丰富多彩的文学谱系。

《除夜作》诗歌在艺术表现上也有其独特性，时间意象的运用尤为突出，如"残灯"、"更漏"、"晓钟"等，强化了岁末时分的特殊氛围，空间对比的手法常见，通过"他乡-故乡"、"客居-家园"的对照，凸显节日里的孤独感，数字的运用具有象征意义，如"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等，增强了情感表达的效果，这些艺术特征使《除夜作》成为中国古典诗歌中一个辨识度极高的题材类型。

四、除夕的传统习俗与文化内涵

除夕作为春节系列庆祝活动的开端，承载着丰富的民俗传统和文化象征意义，这些习俗并非简单的形式，而是中国人宇宙观、价值观和生活智慧的具体体现。

年夜饭是除夕最重要的活动之一，这顿团圆饭讲究菜肴的象征意义，北方必有的饺子形似古代元宝，象征财富；南方常见的鱼谐音"余"，寓意"年年有余"；年糕象征"年年高升"；汤圆代表团圆美满，这些食物不仅满足口腹之欲，更寄托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期盼，年夜饭的座次也体现长幼尊卑的伦理秩序，反映了中国传统家庭观念。

守岁习俗源自古人对时间更替的敬畏，全家围炉而坐，通宵不眠，象征着珍惜旧年最后的时光，也寓意迎接新年的清醒状态，唐代宫廷守岁时常有"传座"仪式，皇帝与大臣轮流饮酒赋诗；民间则多进行各种娱乐活动，如行酒令、讲故事等，以消磨长夜，守岁过程中，长辈给晚辈压岁钱的习俗既表达关爱，也含有镇压"祟"（不祥之物）的原始信仰。

贴春联、年画等装饰活动源于古代的驱邪习俗，早期的桃符（在桃木板上画神荼、郁垒二神像）逐渐演变为纸质春联，内容也从驱邪咒语变为吉祥诗句，门神画像由早期的神荼郁垒变为后来的秦琼、尉迟恭等历史人物，反映了民间信仰的历史演变，这些装饰不仅营造节日氛围，更是中国人趋吉避凶心理的物化表现。

祭祀活动是除夕不可或缺的部分，包括祭祖、祭神等，祭祖表达了对祖先的感恩和追思，强化了家族认同；祭灶神、财神等则反映了人们对超自然力量的敬畏和祈求，这些仪式虽然带有一定宗教色彩，但其核心是中国人"慎终追远"的文化传统和对天人关系的独特理解。

除夕习俗中蕴含的文化内涵十分深刻，它体现了中国人循环式的时间观——旧年的结束即是新年的开始，周而复始，生生不息，强调了家庭团聚的价值，在农耕文明背景下，家庭成员的年终团聚具有重要的情感和社会功能，通过各种象征性活动，表达了驱邪纳吉的集体心理和对美好生活的永恒追求，这些文化内涵使除夕习俗超越了单纯的节日庆祝，成为中华文明的重要载体。

五、不同地区的除夕特色习俗

中国幅员辽阔，民族众多，除夕习俗在不同地域呈现出丰富多彩的变体，这些地方特色既反映了地理环境和文化传统的影响，也展现了中华文化的包容性和多样性。

北方地区的除夕习俗以北京为代表，讲究庄重热闹，老北京有"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的民谣，描述了从腊月二十三小年开始的过年准备活动，除夕当天，胡同里此起彼伏的剁饺子馅声成为独特的声音记忆，天津人有"踩岁"习俗，在院内撒芝麻秸，踩踏时发出"噼啪"声象征"踩碎"晦气，东北地区则盛行包饺子时放入硬币，吃到者被认为来年会有好运。

南方地区的除夕习俗更为细腻多样，苏州一带，年夜饭必有"安乐菜"（用风干茄子和黄豆制成），象征平安快乐；饭后还要吃"元宝茶"（橄榄泡茶），寓意招财进宝，广东地区除夕有"卖懒"习俗，孩童提着灯笼沿街叫卖"懒惰"，以期来年勤奋向上，客家地区则重视"封岁"仪式，家长带领全家祭拜天地祖宗后，紧闭大门，待新年钟声响起才"开岁"。

少数民族的除夕习俗各具民族特色，壮族除夕有"汲新水"习俗，姑娘们争相挑回新年的第一桶水，象征汲取吉祥；彝族有"跳菜"传统，在宴席间载歌载舞上菜；土家族过"赶年"，比汉族提前一天吃年夜饭，传说源于古代备战需要，这些民族习俗丰富了中国的除夕文化图景。

港台地区的除夕融合了中西元素，香港维多利亚公园的年宵花市、台湾的除夕围炉都保留了传统特色，而倒计时晚会、烟花表演等则吸收了现代庆祝方式，海外华人社区的除夕庆祝，如旧金山的春节花车游行、伦敦的特拉法加广场庆典，在适应异国环境的同时，也保持着贴春联、发红包等核心传统。

这些地域差异的形成有多方面原因，自然环境的影响显而易见，如北方寒冷，守岁多围炉室内；南方温和，户外活动更多，历史移民因素也很重要，如客家人、潮汕人将原籍习俗带入新居住地，民族文化的独特性则造就了各少数民族的特色习俗，尽管形式各异，这些习俗背后的团圆、祈福、迎新等核心价值却是相通的，体现了中国文化"和而不同"的特点。

六、《除夜作》中的情感表达与人文精神

《除夜作》之所以能成为一个绵延不绝的诗歌传统，正因为它们超越了单纯的节日描写，承载了中国文人丰富的情感体验和深刻的人文思考，透过这些作品，我们可以把握传统知识分子对时间、生命和社会的独特认知。

羁旅思乡是《除夜作》最常见的情感主题，除夕本是家人团聚的时刻，对于宦游在外的士人而言，这一天的孤独感尤为强烈，戴叔伦《除夜宿石头驿》中"旅馆谁相问，寒灯独可亲"的凄凉，崔涂《除夜有怀》中"那堪正漂泊，明日岁华新"的无奈，都真实记录了古代知识分子的生存状态，这些诗作不仅表达个人情感，也反映了中国传统社会重土难迁的文化心理和科举制度下士人奔波的生活现实。

时光易逝的感慨是另一重要主题，除夕作为年度更替的节点，自然引发诗人对生命有限的思考，白居易《除夜》中"病眼少眠非守岁，老心多感又临春"抒发了老年对光阴的敏感；王安石《元日》"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则在喜庆中暗含岁月流转的哲思，这类作品体现了中国人对线性时间的深刻认识，以及"逝者如斯夫"的生命意识。

忧国忧民的情怀在不少《除夜作》中也有体现，文天祥《除夜》"乾坤空落落，岁月去堂堂"抒发了国破家亡的悲愤；林则徐《壬寅除夕》"正是中原薪胆日，谁能高枕醉屠苏"表达了禁烟失败后的忧患意识，这些作品将个人命运与国家兴衰紧密结合，展现了中国文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担当精神。

《除夜作》中的人文精神还体现在对民间生活的关注上，范成大《卖痴呆词》记录了吴中地区"除夕更阑人不睡，厌禳钝滞迎新岁"的民间风俗；查慎行《凤城新年辞》描绘了"巧裁幡胜试新罗，画彩描金作闹蛾"的节日盛况，这些作品不仅具有文学价值，也为民俗研究提供了珍贵资料。

值得注意的是，《除夜作》中的情感表达往往采用含蓄蕴藉的方式，通过意象并置、时空对照等手法，营造"言有尽而意无穷"的艺术效果，如"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戴叔伦），简单的数字对比却包含了无限苍凉；"寒灯短焰方烧腊，画角残声已报春"（方干），通过视听意象的转换暗示时光流逝，这种表达方式体现了中国古典诗歌"温柔敦厚"的美学追求。

七、除夕文化的现代表达与传承

随着社会变迁，除夕庆祝方式也在不断演变，但其文化内核依然延续，探讨除夕文化的现代表达与传承，不仅关乎传统节日的生命力，也涉及中华文化在全球化时代的身份认同。

当代除夕习俗呈现出传统与现代交融的特点，央视春节联欢晚会自1983年创办以来，已成为新的"电子守岁"形式，创造了全国人民同步观看的文化奇观，手机拜年、电子红包等数字化方式，使传统问候和压岁钱习俗适应了网络时代，城市禁放烟花爆竹政策下，电子鞭炮、灯光秀等环保替代形式应运而生，这些变化反映了传统文化在现代社会的调适能力。

春运作为人类最大规模的周期性迁徙，凸显了除夕团圆文化的强大感召力，无论多远多难，回家过年已成为中国人的文化本能，交通部门的数据显示，2023年春运期间全国发送旅客约21亿人次，这种大规模人口流动背后，是"团圆"这一文化价值的持久影响力，留守群体、特殊岗位工作者的"不团圆"除夕也引发了社会对节日内涵的重新思考。

年夜饭的形式也在发生变化，餐厅预订年夜饭成为城市新选择，半成品年菜、外卖年夜饭满足了快节奏生活的需求，一些家庭开始尝试"旅游过年"，在异国他乡体验别样除夕，这些变化既冲击着传统家庭结构，也拓展了节日庆祝的可能性，值得注意的是，无论形式如何变化，年夜饭作为情感交流载体的功能并未减弱。

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为除夕文化传承提供了制度保障，2006年，春节（含除夕习俗）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各地开展的民俗展演、文化讲座等活动，使年轻一代有机会深入了解传统习俗的内涵，学校教育也开始重视传统节日文化，通过手抄报、主题班会等形式培养学生的文化认同。

面对现代化和全球化的挑战，除夕文化的传承需要创新思维，要保护核心文化符号和精神内涵，如家庭团聚、辞旧迎新等价值理念；要鼓励符合现代生活方式的表达形式，避免将传统固化，媒体、教育机构、社区组织等应形成合力，营造珍视传统文化的良好氛围，只有活态传承，除夕文化才能保持持久生命力。

八、除夕文化的国际传播与影响

随着中国国际地位的提升和海外华人社区的发展，除夕文化正逐渐走向世界，成为中国文化软实力的重要组成部分，分析除夕文化的国际传播，有助于理解中华文明的全球影响力。

海外华人社区的除夕庆祝是最直接的文化传播渠道，东南亚地区如新加坡、马来西亚的"捞鱼生"（将生鱼片与蔬菜丝高高挑起，象征步步高升）已成为特色年俗；欧美唐人街的舞龙舞狮、庙会活动吸引了大量当地居民参与，这些庆祝活动既满足了华侨华人的文化需求，也成为向主流社会展示中华文化的窗口。

春节被越来越多的国家和地区列为法定节日或公共假日，菲律宾自2012年起将农历新年定为特别非工作假日；美国纽约州2015年将农历春节纳入公立学校假日；澳大利亚悉尼市政府自2017年起主办为期三周的农历节庆活动，这些官方认可表明除夕春节文化正逐渐获得国际社会的理解和尊重。

国际政要的春节祝福成为新的外交礼仪，联合国秘书长自2010年起每年发表春节贺词；多国领导人通过视频向华人拜年；中国外交部举办的"欢乐春节"活动在全球数百个城市展开，这种高层互动提升了除夕春节的国际能见度，也促进了文化间的平等对话。

西方社会对除夕春节的接受度逐渐提高，英国伦敦特拉法加广场的春节庆典已连续举办二十余年，每年吸引数十万观众；法国巴黎的春节游行、德国柏林的"亚太周"春节活动都成为当地文化景观的一部分，迪士尼乐园、哈罗德百货等国际品牌也纷纷推出春节特别产品和服务，体现了商业领域对中国文化的认可。

除夕文化国际传播也面临一些挑战，文化折扣现象存在，外国受众可能难以理解贴春联、发红包等习俗的深层含义；商业化可能导致节日内涵的浅表化；不同国家的政策环境差异也影响传播效果，未来应加强学术研究和创意表达，通过电影、文学、艺术等多种形式，深入阐释除夕文化的哲学内涵和人文精神，提升传播质量而非仅追求规模扩张。

九、除夕与中国传统节日体系的关系

除夕不是孤立存在的节日，而是中国传统节日体系中的重要一环，分析除夕与其他节日的关系，有助于从整体上把握中国传统节庆文化的内在逻辑和时间结构。

从时间序列看，除夕是农历年度周期的终点与起点，它与春节（正月初一）构成"旧年"与"新年"的转换节点，与元宵节（正月十五）形成"过年"的完整周期，腊八节（腊月初八）是进入"年关"的标志，小年（腊月二十三或二十四）则开启了过年的准备阶段，这些节日共同构成了中国人特有的"时间之流"体验。

从文化功能看，除夕与其他节日分工协作，满足不同的社会需求，清明节满足对祖先的追